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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典收錄藥物1年賣一個億:廠商削尖腦袋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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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典收錄藥物1年賣一個億:廠商削尖腦袋進

一個藥物想要進入醫療保險,成爲國家基本藥物,首先要看有沒有“身份”而所謂“身份”,就是有沒有被藥典錄入。

藥典經濟學

從金銀花一下子變成了山銀花,這是讓湖南當地政府和藥農沒有想到的。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金銀花的南北之爭就沒有再停止過。

8月12日,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羣通過微博實名舉報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稱其“爲利益集團代言”,並呼籲現任食藥監總局局長張勇“引咎辭職”。陸羣在微博中聲稱,國家食藥總局和中國藥典委(以下簡稱“藥典委”)通過對《中國藥典》(以下簡稱“藥典”)的修訂涉及權力腐敗,“剝奪了中國南方地區千百年來對金銀花的品牌權”。

陸羣微博中所涉及的“南方金銀花”學名爲灰氈毛忍冬,在2005年中國藥典的修訂中被“更名”後劃歸到了山銀花項下。

金銀花、山銀花只差一字,藥效大體相同,但從價格上來講,卻差了不止一倍。這也是陸羣和一些南方種植灰氈毛忍冬的藥農很委屈的地方。他們質疑,灰氈毛忍冬一直以來就是南方金銀花,爲什麼要更名將其變成山銀花?

對此,藥典委迴應稱,山銀花項下的紅腺忍冬、華南忍冬始載於1977年版藥典。這次反映受損失較大的產在湖南的灰氈毛忍冬在2005年版藥典之前,未曾收錄國家藥典,而只是地方藥材標準,屬地方習用藥材,因此灰氈毛忍冬是首次列入2005年版藥典,並不存在從國家藥典中對其更名的問題。

中國中醫科學院研究員、藥典委員會特別顧問周超凡在接受時代週報記者採訪時指出,金銀花是草本植物,山銀花是灌木,是兩種不同的植物,“分開是沒錯的。”

金銀花又稱“雙花”,種植區域主要集中在山東、陝西、河南、河北等地。其中,山東省臨沂市平邑縣爲藥典所載金銀花的主產區,種植面積最大。

截至發稿,南北金銀花之爭依然在發酵當中,而中國藥典的修訂也因此成爲了各方爭論的熱門話題之一。

藥典的規矩

2015年1月,2015年的中國藥典將公開發行並啓用。截至目前,2015年版的藥典修訂工作已接近尾聲,“10月就要截稿,要留出兩個月的印刷時間。”一名要求匿名的中醫藥專家向時代週報記者介紹,目前看來,在這次的修訂中,灰氈毛忍冬依然是在山銀花項下,“藥典委不會妥協。”

據瞭解,2015年的藥典在2010年版藥典的基礎上進行了修訂,進一步強調藥品的“安全、有效、均一、穩定、可控”。

國家藥典委副祕書長周福成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稱:“2015年版藥典中,不但藥品質量檢測與控制方法及中藥、化學藥和生物藥標準得到廣泛性修訂、完善及提升,而且在中藥標準方面,基本建立了適合中藥特色與特性的整體控制質量的新體系和新模式。”

前述的藥典特別顧問周超凡前後參與了9版藥典的修訂,在他看來,藥典修訂工作的進步很大,藥典中收錄的品種越來越多,規格也越來越嚴,“只有標準高了,作假的就少了。”

據其介紹,1975年,中國藥典開始“文革”之後的第一次修訂,在此之前,中國分別於1955年和1963年出過兩版藥典。

彼時,周超凡剛進入中國藥典委工作,參與了1977年版藥典的修訂工作。他說,藥典的修訂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容易。據他回憶,當時的條件艱苦,就是把藥寫在黑板上,大家看黑板展開討論,討論的內容包括藥的功能主治、用法用量、注意事項等。“前後大概兩年的時間,才修訂完了1977年版的藥典。”

2005年,中國藥典第六次修訂。其中的一項改動就是將金銀花和山銀花作出了徹底的分類,這一度被藥典委認爲是“最合理的分家”。

花中自有金和銀

《神農本草經》裏有金銀花,《本草綱目》裏也有金銀花,金銀花早就被全國認可了,山銀花是後來的品種,也是湖南等省市的地方性用藥,在全國範圍內並不被承認。想要認可,唯一的方法就是進藥典。

按照藥典委員會的公開回應,2000年前後,當地政府爲解決貧困山區農民的致富問題,組織農民大面積種植灰氈毛忍冬。由於是地方習用藥材,其使用的地域範圍受到很大限制,因此爲解決這個問題,地方政府的做法是,積極推動灰氈毛忍冬上藥典。

周超凡證實,灰氈毛忍冬進入藥典確實與當地政府和藥農有很大的關係,“進了藥典有了國家標準,才能被市場認可,纔好賣。”

一般來說,如果藥農希望自己種植的藥物被錄入藥典,只能通過地方政府才能上報藥典委。周超凡說,像湖南、貴州、四川等種植山銀花的省份,需要當地藥農提供樣品,由各地藥檢所通過做實驗、查化學成分、做動物實驗等方式取得專業的數據作爲標準。只要有了樣品和標準,便可上報藥典委,由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對此進行覈實,符合標準後才能被錄入藥典。

儘管聽上去這樣的制度合情合理,但周超凡認爲,進入藥典之路漫長而曲折。

周超凡介紹說,藥典委旗下有20多個專業委員會,專業委員會下面又有很多的專家,想被錄入藥典要通過專業委員會專家全體認可,“大家得一致,絕不是個人說了算。”

但即使完成了全部的檢定,想要進入藥典也並不容易,還需要經過漫長的等待,“一個品種想進入藥典,最快也要三四年的時間。”周超凡說。

提交了品種,也提交了標準,但國家藥典專業委員會在審評起草單位提交的灰氈毛忍冬的相關研究資料時卻發現,該地方藥材從藥用歷史、植物來源、藥材性狀、化學成分等方面與金銀花(忍冬科忍冬)相比存在一定區別,但與已分列在山銀花項下的紅腺忍冬、華南忍冬接近,經過專業委員會討論,同意將灰氈毛忍冬收入藥典山銀花項下。

從金銀花一下子變成了山銀花,這是讓湖南當地政府和藥農沒有想到的。也就是從那時候起,金銀花的南北之爭就沒有再停止過。

在周超凡看來,之前矛盾之所以沒有爆發出來,是因爲矛盾沒有被重視,現在因爲價格過於懸殊,因此矛盾被激化了,再加上南方潮溼,爲了防止藥材發黴生蟲,藥農一般會用硫磺燻蒸藥材,“硫磺用量不當就會超標,這也是湖南山銀花價格一落千丈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爲了挽回頹勢,2011年,湖南省隆回縣政府曾舉辦了一場有關“金銀花”的研討會,這時距離2005年藥典出版已經過去了六年,在這六年中,隆回縣政府一直想把灰毛氈忍冬歸屬於金銀花項下,併爲之努力。

據時代週報記者瞭解,隆回縣政府出面召開論壇的目的很簡單,想振興山銀花,也想“南方金銀花”能夠獲得專家、學者的認同。那次會議,隆回縣政府花費了將近百萬元,請了全國各地兩百多名專家前往隆回,由於參加的人太多,縣政府不得不請出了警察維持秩序。

周超凡作爲那次會議的主持人,他感到隆回政府用心良苦,“一個小縣城,距離長沙還有4個小時的路程。隆回派出了大小汽車來回地往長沙機場接送”。

在會上,周超凡明確表示支持當地山銀花的發展,持支持態度的還包括中國工程院院士李連達。

“即便是今天,我們還是支持當地種植山銀花。”在他看來,山銀花仍然可以廣泛應用於涼茶的生產。

但對於隆回縣政府,這樣的回報顯然不是他們想要的。正名纔是隆回的預期目標。

“更名不可能,就是兩個品種,所以不能改爲金銀花。”周超凡的態度很堅決,除了注射劑以外的口服藥,在金銀花不夠用的情況下,可以用山銀花來代替,但山銀花就是山銀花。

權威的經濟價值

《中國藥典》是由藥典委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品管理法》的規定,負責組織編纂《中華人民共和國藥典》及制定、修訂國家藥品標準,是法定的國家藥品標準,也是中醫用藥的權威參考書。

“醫生開處方的時候,會盡量開藥典上有記載的藥物,藥典上沒有記載的藥物,醫生不輕易開,怕療效不肯定,安全性不夠。”周超凡說。

周超凡用“鯉魚跳龍門”來形容藥典內外的藥物之分。“不進藥典,就沒有國家的標準,只是地方標準,當然很多人不買賬。”

實際上,進入藥典的好處不止如此。

一個藥物想要進入醫療保險,成爲國家基本藥物,首先要看有沒有“身份”而所謂“身份”,就是有沒有被藥典錄入。只有進入藥典的藥物,纔有資格申報基本藥物和醫療保險的報銷品種。

藥典沒有進,那就是地方標準,進不了醫保,也無法成爲國家基本藥物,“那賣給誰?只能賣給自費的病人。”曾參與過藥典修訂的中醫藥專家王松林(化名)直言,“這裏面學問多了。”

身份提高了,能進醫療保險和基本藥物的,據時代週報記者簡單計算,一旦被藥典收錄,一年一個品種的藥物賣一個億都是有可能的。

這是各製藥廠家和藥材廠商削尖腦袋想進入藥典的一個重要原因。但想進入藥典,前期的花費是必不可少的。

此前,廣東省一家制藥廠,試圖讓自己公司生產的消炎利膽片錄入藥典,提出申請後,藥典委讓藥廠自己起草標準,結果這一標準不僅花了藥廠三年多的時間,還讓藥廠爲此花費了近400萬元。

起草標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是說隨便採一個樣就可以定標準,“定高了也不行,定低了也不行。”拿消炎利膽片來說,裏面有一種藥物叫穿心蓮,如果把穿心蓮的標準定得很高,恐怕一些藥廠會達不到標準,這樣一來,不達標的藥廠就不能再生產消炎利膽片了,矛盾也就出來了。“所以這個標準的制定,既要多數藥廠能接受,也要質量達標纔可以。”

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起草標準要經過很多的程序。所有的程序都是需要花費成本,比如標準起草好後,要先通過廣東地區藥檢所做覈實,這一項需要收費。地區藥檢所通過後,要去省級藥檢所再次覈實,這一項也需要花費。省級藥檢所再報到中國食品藥品檢定研究院,達到複覈要求,也需要花費。

這就是說,每一個環節,從地區藥檢所,省藥檢所,到中央藥檢研究院,都有一筆不小的開支。此外,藥檢所做不了檢定的,還得去醫學院校做檢定,這些都要花錢。“沒有白做的。”王松林說。

最後一步的複覈是做實驗,看看藥物裏面的化學成分、有沒有毒性,有些必須要做動物實驗,這也是一筆開支。

“過去沒有這麼認真,現在條件越來越好,技術也越來越高級,分辨率越來越高,做的鑑定也越來越細,花錢自然就越來越多。”王松林說,以前做B超診斷花一兩百塊錢就夠了,現在做一個CT四五百塊錢,做一個核磁1000多塊錢,“科學在進步,儀器越來越精密,檢測的收費也就越來越高。”

當然,必須召開的檢定會,請各類專家以及各級部門召開的研討會等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這些都是企業需要埋單的。

但即使如此,企業依然樂此不疲。

要知道,和這數百萬元的投入相比,每年上億甚至幾億元的產出,在商家眼裏,仍是一筆一本萬利的好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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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銀花不能作爲針劑使用

藥典委首席專家錢忠直在接受媒體採訪時曾指出,過去一些多來源的藥材其所含成分差別較大。如,民間習稱“金銀花”的品種有很多,來源於忍冬科忍冬屬的不同種植物。《中國藥典》1963年版首次收載金銀花時,根據本草考證結果和藥材的道地性,規定供藥用的金銀花只有一種,即忍冬科植物忍冬。

錢忠直說,1977年版《中國藥典》由於受特定歷史環境的干擾及影響,增收了紅腺忍冬、山銀花和毛花柱忍冬三個植物來源,造成金銀花一味藥材多個來源的局面,但主流商品及公認的道地藥材爲忍冬的乾燥花蕾。

從化學成分研究結果來看,忍冬有效成分以木犀草苷爲主,其餘品種木犀草苷含量甚少,主要以綠原酸爲主,兩者成分差異較大。爲保護傳統道地藥材,新版藥典對金銀花葯材來源進行了修訂,將忍冬作爲金銀花葯材的惟一來源,其餘品種包括新增的灰氈毛忍冬均併入山銀花項下,與藥材名金銀花分開。

當年,國家一直在提倡中草藥運動,爲了響應這個號召,藥典委也在新一版的藥典上“多收錄一些草藥”。周超凡坦承,那時候條件艱苦,所以在一些細節上處理得並不嚴謹,現在看來,1977年版的藥典確實存在很多問題。

原則上,藥典應該5年整體修訂一次,但第二次的修訂卻到了1985年。“中草藥運動的浪潮過去了,考慮問題也冷靜了,所以1985年版相對成熟一些。”周超凡說,這一版的修訂大家都很用心,有些不常用的、副作用反應不良的、反應比較多的藥沒有再收錄在藥典中。

周超凡舉例稱,不同地方的六味地黃丸價格不同,有的便宜,有的貴,這是因爲在六味地黃丸裏有一種叫山萸肉的物質,在之前的檢測方法中,放點山楂檢測出來也是合格的,因爲這兩樣東西中含有同一種叫苦杏仁酸的物質。

由於早期條件所限,當時只能檢測苦杏仁酸,這成了商家眼裏的空子,在成品藥的原料上使用了較便宜的山楂,“後來有條件,就不測苦杏仁酸了,測馬錢苷。”周超凡說,山楂中不含馬錢苷,這樣一來,就不能用山楂替代山萸肉了。

山楂和山萸肉中含有相同的物質,金銀花和山銀花同樣也是如此,但這並不就是說,山銀花能夠取代金銀花,“山銀花不能作爲針劑使用。”周超凡說,過去藥典收錄的金銀花主要產自山東、河南等地方。但國內對於金銀花的需求量很大,山東、河南的產量不能完全滿足市場需求。“當時我們發現了與金銀花葯效差別不大的山銀花,也發現山銀花產量遠比金銀花多,價格也便宜,於是藥典的修訂中就將山銀花收錄了進去。”

儘管如此,在採訪中,周超凡堅持認爲山銀花和金銀花是不同的植物,化學成分有差別,分開有一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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