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訪專家：北京地壇醫院感染性疾病診治與研究中心主任醫師、首都醫科大學傳染病研究所副所長王凌航
從2017年末，各地衛生部門提醒人們防範流感的消息就沒斷過。美國疾病控制與預防中心發佈的最新報告稱，截至今年2月10日，流感已導致84名兒童死亡，全美因流感死亡的患者約佔同期死亡人數的10%，其嚴重程度和2009/2010年“豬流感”暴發時期相當。在加拿大，至少有130人死於本次流感；英國情況更嚴重，已造成190人死亡，衛生部門稱疫苗告急；中國香港已有一百多人被流感奪去生命；國家衛計委日前公佈的1月份全國傳染病疫情顯示，流感致56人死亡，中國疾病預防控制中心最新信息顯示，我國南、北方流感活動水平持續下降，但仍不能掉以輕心……
美國流感住院率創10年新高全球暴發流感，美國疫情形勢尤其嚴峻，流感住院率創10年來新高。佛羅里達州12歲的男孩迪倫·威尼克最開始只是發燒、胸痛，父母以爲是普通感冒，誰知第二天情況急轉直下，迪倫·威尼克最終不幸去世。
一般死於流感的患者多爲老年人和兒童等，然而今年除了高危人羣，一些看起來健壯的年輕人也扛不住了。賓夕法尼亞州的小夥子凱勒·鮑曼平時喜歡健身，體格十分強壯。聖誕節前，他開始流鼻涕、精神不佳，以爲休息一下就好，但咳嗽、胸痛、發燒越來越嚴重。2017年12月27日，他到當地醫院就診，隨後被飛機送往匹茲堡大學長老會醫院，但在24小時內，流感引發了感染性休克、器官衰竭，凱勒·鮑曼最終還是沒能挽回性命。
流感來勢洶洶，有國家甚至稱“可能迎來最嚴重流感”。但縱觀全球歷史，“西班牙流感”造成的災難纔是最大的。
流感比戰爭更具殺傷力
發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這次流感並非從西班牙暴發，其源頭是美國堪薩斯州某軍營，患者當時被診斷爲普通感冒。由於大戰正酣，士兵們的症狀並未引起重視，帶病走上歐洲戰場。
西班牙流感第一波暴發於1918年春季，基本只是普通的流行性感冒，但在幾個月間，奪取了上萬人的生命。1918年秋季，第二波流感來襲，這是死亡率最高的一波。美國數以千萬計的患者被送入醫院，導致醫院人滿爲患。僅10月份一個月，美國死亡約20萬人，費城因爲死者太多，停屍房的屍體只能像麻袋一樣摞起來。後人統計發現，1918年美國的平均壽命因此減少了12歲。第三波流感發生於1919年冬季至1920年春季，死亡率介於第一波和第二波之間。
這場疫情的波及面之廣、殺傷力之大，前所未有。世界上每個角落幾乎都被病毒佔領，連北極圈中的愛斯基摩人也沒能逃過。中國自然也不在倖免之列，從廣州至東北，由上海至四川，蔓延廣泛。在人員密集的各國軍隊裏，疫情尤其嚴重，英格蘭和威爾士死亡人數達20萬，皇家艦隊三週無法入海，德國約30%的軍人患病。很多人認爲，一戰的草草結束與流感使軍隊戰鬥力銳減有關。但限於戰時信息管制原則，交戰雙方都對此緘口不言，只有處於中立方的西班牙進行了大規模報道，包括國王阿方索十三世患病等消息的傳播，使得人們誤認爲這場流感在西班牙最嚴重，於是這場疫情被命名爲“西班牙流感”，也被稱爲“西班牙女郎”。
據估算，這次流感導致全球10億人感染，而當時的總人口只有17億~18億。最終，疫情造成約2500萬~4000萬人死亡，而整個一戰造成的死亡人數約1000萬。
大暴發需要客觀條件爲何百年前的西班牙流感會成爲一場災難？《生命時報》記者請教了北京地壇醫院感染性疾病診治與研究中心主任醫師、首都醫科大學傳染病研究所副所長王凌航。
王凌航說，根據流感病毒核蛋白的抗原性不同，流感病毒通常被分爲甲、乙、丙、丁四大類型。其中，丁型很少見；丙型相對穩定，傳染範圍較窄，僅爲人和豬；乙型又分爲BV和BY兩類，除人會感染外，目前有研究發現海豹也可被感染；甲型流感造成的病情最重，變種最多，可感染範圍也最廣，比如，近些年我們經常提起的H1N1、H3N2、H5N1等都是甲型流感。“西班牙流感主要是甲型H1N1病毒，這與我們現在見到的並沒有太大不同，真正造成那場疫情嚴重後果的是防控及治療水平不足。”
“很多人感覺從去年底到今年初的流感比以往嚴重，這也是有客觀原因的。”王凌航解釋說，公衆此次接種的流感疫苗主要爲3價苗，可預防甲型H1N1、H3N2病毒和乙型BV病毒。但今年流感流行早期以乙型BY病毒爲主，疫苗的保護作用沒能覆蓋到，再加上此病毒多年未出現，人體缺乏抵抗能力，導致患病人數明顯增多。
防控體系“質”的變化
“在流感防控中，最怕出現病毒的變異。”王凌航說，因爲從未見過的病毒，意味着人們暫時沒有針對性的疫苗及特效藥物，防控會面臨較大困難。不過病毒變異需要一定的外界條件，如2009年出現的特異性甲型H1N1豬流感，其病毒中就少見地包含豬、人、禽三種流感病毒。推測這種情況可能是在三者處於同一環境時，各自病毒在空氣中混合後，進入豬的體內孵化重組而成。
百年中，流感病毒整體並未發生太大變化，每年如期而至的主要都是甲型H1N1或H3N2季節性流感病毒。其間，雖也曾出現過一些特例，如1997年在香港流行的甲型H5N1禽流感，2013年在我國首次發現的甲型H7N9禽流感等，但由於流感防控體系“質”的變化，均未造成較大疫情。
王凌航介紹說，如今較爲成熟的防控體系包括三大方面。第一層是每年監測流感變化態勢，推測冬季可能流行的流感病毒，有針對性地設計當季流感疫苗組分，給予人羣免疫接種，建立免疫屏障；第二層是特異性抗流感病毒藥物的使用，既可以在高發期予以化學預防，也可在發病後用於抗病毒治療；第三層是在疫情出現早期，按規範做好消毒隔離工作，防止其進一步發展。
絕大部分傳染病都有這樣一個特點：傳播力強的，通常致死率不高；致死率高的，則傳播性較弱。相較於其他傳染性疾病，人感染流感的病死率並不算太高，通常不到1%。即使是造成重大災難的西班牙流感，其2.5%的病死率也比埃博拉50%~90%的死亡比例低得多。但王凌航強調，流感的強大傳播能力，仍可能在出現大疫情時，造成短時間內人口急劇消減。可以說，迄今爲止，流感還是人類不可輕視的敵人。
他提醒，每個人都應當熟知衛生常識，如勤洗手、注意咳嗽禮儀等。易被感染的高危人羣，包括5歲以下兒童、65歲以上老人、孕婦、免疫力較低的慢性病患者，以及身體質量指數（體重/身高的平方）超過35的特胖人羣，應主動接種流感疫苗。
“我們應當清楚地認識到，雖然從字面上看，流感和感冒沒有太大差別，但在英語中，它們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單詞，有着質的區別，千萬不要將兩者混爲一談。普通感冒能夠自愈，流感必須密切觀察，早期及時使用抗病毒藥物治療，否則就可能導致嚴重後果。”王凌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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